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周文王怎样打天下文王伐九国上

原创:唐封叶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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前几篇我们讲到因为九国叛商,被囚禁在羑里城的姬昌向纣王表示愿意带兵平叛,再加上周国的宏夭、散宜生等大臣通过费仲不断给纣王送珍宝美女,所以纣王将姬昌释放并赐予他代表征杀大权的弓矢斧钺。姬昌回到周国后,因夫人太姒的离奇之梦自以为接受了天命,私下开始称王。

正文:

文王称王后,虽然要巩固内政、扩充实力乃至制造代商舆论,但是“平叛”的工作同时也要进行。这一则是纣王交代的任务,没跟商朝公开翻脸前,还得遵从商朝的“王命”;二则,它也可以实现文王的如意算盘,那就是假公济私,打着“平叛”、勤王的旗号来削弱商朝的力量、扩张自己势力——恐怕这就是最早的“打着红旗反红旗”吧。所以文王“受命称王”后,立即开始了“替”商纣王“平叛”的事业。

我们曾讲过,上海博物馆馆藏战国楚简《容成氏》一文中,提到的“叛乱九邦”是丰、镐、郍、石、邘、鹿、黎、崇、密须九国。不过我们前面也对两个方面做了说明:第一,中国古代所说的“九”,常常不一定是实数,很多时候就是“多”的意思,所以咱们也用不着把文王“征伐九国”,拘泥于必须九个国家,其实这就是说文王征伐了很多国家的意思。第二,《容成氏》一文中说的很多国家,比如邘国、黎国、崇国,都是商周的铁杆属国,它们当时也不会叛商,所以《容成氏》里面说的“叛商九国”名单,其实可能是战国时的作者以后来文王征伐的国家名字凑成的名单。历史上文王真实的征伐战略,打谁不打谁,先打谁后打谁,当然是以怎么样有利于扩大本国势力、削弱商朝力量为根本的。不过文王征讨的国家中,应该也有一些是真的曾经叛商的国家,因为当时文王毕竟还臣服于商,表面上得对纣王有个交代。

文王征伐九国的历程,是从哪里开始的呢?按《史记》上说,文王受命称王后,首先征伐的敌人是周人西北方的犬戎。

犬戎,又作畎夷、混夷、昆夷,应该是以犬为图腾的戎族部落。话说在殷墟甲骨文中,就有“犬”、“犬侯”的记载,一般认为这即是指文献中的犬戎和犬戎首领。殷墟卜辞中商王曾卜问到犬地畋猎是否有灾害,显示“犬”地离安阳殷墟应该不远,因此一些史家认为当时的“犬”地可能位于今天晋南或陕东一带。殷墟卜辞里还有卜问“犬”地农业丰收的内容,显然犬戎也有农业,是个农业民族或半农半牧民族,而非如过去一些人想象的那样,是个纯游牧民族。到文王时期,当时犬戎大约已经迁徙到岐山西北方的甘南一带。

对比一下前面《容成氏》所列的九国名单,大家就会发现犬戎其实并未名列其中。不过犬戎在周人的背后(按周人准备东向伐商来算),经常侵扰周人,皇甫谧《帝王世纪》说:“昆夷侵周,一日三至周之东门,文王闭门修德,而不与战。”周人要向东扩张势力,就不能不先把后方给稳定了,文王自然要先征讨犬戎。

文王伐犬戎的具体过程,史书并未有详细描写,但此战文王的目的显然是达到了,因为记述周代历史的史书上很久都没有再提到过犬戎,直到近百年后的周穆王时期。据《国语》载,周穆王想征讨犬戎,但当时的卿士(执政大臣)祭公谋父极力劝阻,说犬戎人一直臣服恭顺,可见犬戎应该是被文王一战打服了近百年。

文王受命称王后第二次出征,讨伐的是姞姓的密须国(和那个倒霉的鄂国同姓)。

这密须国倒是《容成氏》中提到的九国之一。密须国是当时较强大的国家,它在今天甘肃灵台县西南,也即岐山的正北方。密须所在的位置,长期以来是西方戎族进入关中的交通要道。周人要“翦商”,本来就要消除密须这个隐患,没想到它自己先折腾起来。

《诗经·大雅·皇矣》写到:“密人不恭,敢距大邦,侵阮徂共。王赫斯怒,援整其旅,以按徂旅,以笃于周祜,以对于天下”。这段翻译成白话就是说,密须人先侵略与周人关系不错的阮国和共国(据说这两国都在今甘肃泾川县附近),文王因此勃然大怒,于是整顿兵马,制止密须人的侵略行径,保卫周国社稷,维护国际和平。

据皇甫谧《帝王世纪》说,文王伐密须前,他的三子管叔鲜还曾劝阻,说密须国君主贤明,伐之不义。这时吕尚则说:“我听说先代君王打仗,打逆风仗不打顺风仗,打困难仗不打容易仗。(臣闻先王之伐也,伐逆不伐顺,伐险不伐易。)”太公一席话,坚定了文王伐密的决心。

周原甲骨中对此战也有记载,如有“今秋王囟克往密”、“王其往密山”等刻写。

文王可能是率先占领了密国旁的军事要地密山,从而对其形成泰山压顶之势,所以《帝王世纪》和《吕氏春秋》都说,密须人最后不得不自缚其君出降。后世孟子所说的“文王一怒而安天下之民”,就是指此战。

周人伐密须胜利后的缴获也颇为丰富。史载文王把缴获密须国的战鼓和战车,当做“大蒐礼”(围猎形式的军事演习)的仪仗;后来周成王(武王之子)分封诸侯时,又特意把这密须国战鼓和战车当做礼器,分赏给弟弟唐叔虞(晋国始封君),鼓励他继承祖上尚武精神,建立武功,做好王室屏障。

西北方平定之后,屁股安稳的文王开始大胆经略东方。

文王受命称王后第三次出兵,讨伐的是黎国(又写作耆国)。

文王时的黎国为子姓,是商王分封的同姓诸侯国,位于现在的山西省东南部长治县南边的壶关境内。相对于近边的犬戎和密须,黎国距离周人的核心统治区,就远得多了。就是从周人东方的行政中心程邑出发,到黎国的地图距离也有近5百公里!文王为什么能从陕西关中,一下子跃进千里,进攻山西东南部的黎国?这就要重提前面说过的“虞芮之讼”。

这虞国,前面我们详细讲过,是太伯之国,位于今山西平陆一带。季历讨伐今山西戎狄时虞国就是周人在山西的重要前进据点。文王继位后第一次冒失伐商失败后,虞国可能也被商人收拾,不敢再充当兄弟之国周人的山西基地。但是随着周国势力再次崛起,自“虞芮之讼”后,虞国又成为周人的前进兵站。

商末的芮国,在今天山西芮城县。当时芮国是何姓不详(周代的芮国已是姬姓),可能为姜姓,因为北宋时期编修的《广韵》一书说:“神农居姜水,以为姓,其后为齐、甫、申、吕、纪、许、向、芮”,提到姜姓诸国中有芮国。也许出于姬姜长期联姻的关系,姜姓芮国跟周人关系很好,故而跟周人的分支国虞国闹矛盾的时候,芮国选择去找西伯昌评理。芮城县东北方的山西永济西,有著名的黄河蒲津渡口(当然商朝时不一定有这渡口名),是关中与山西间的重要往来通道。芮人倒向周国,周人自然就方便渡河东进山西。

因此文王伐黎的行程,可能是从今陕西咸阳市东北的程邑出发,在芮国的接应下自蒲津渡东渡黄河,过了河在虞国进行歇息和物资补充,然后再向东北进发,前往今天山西壶关的黎国。一路都有照应,能得到休整补充,这应该就是周文王能顺利克黎的原因。

再说这黎国,与商朝的都城安阳隔太行山相望,航空距离仅公里左右。黎国(今壶关)以北的今长治地区,还是太行八陉中第四陉——滏口陉的西入口。

说到这里,我们有必要先简要介绍一下太行八陉在我国军事地理中的重要作用。太行山纵贯河北、河南和山西之间,是华北平原和山西高原的天然分界线。气势磅礴的太行山如一道天然长城,阻隔了东西两边的联系。不过绵延千余里的太行山深处,却有8个自然形成的地势险要、崎岖难行的峡谷,可以沟通河北平原与山西高原,这就是所谓的“太行八陉”。而从黎国以北通过滏口陉穿过太行山,东面就是今天的河北省邯郸市所辖的峰峰矿区。从峰峰矿区南下到殷商都城安阳,直线距离仅30余公里,急行军也就是一两天的路程。因此商末时的黎国,是商都安阳以西的一个重要军事防御据点;黎国有失,太行山对商都的屏障作用就丧失近半了,安阳的西大门也就算半开了。

正因为黎国的地位对商朝来说非常重要,所以文王打下黎国后,给商人带来的震动可想而知。

《尚书》中有一篇叫《西伯戡黎》,说的就是文王打下黎国后,商朝王室贵族祖伊十分震恐,跑去劝谏纣王不要再贪图享乐,并赶紧制定对策。但是纣王的反应却是完全无视、毫不在乎:“哎呦,我难道不是一生下来就有大命在天的吗?”

不过《西伯戡黎》这篇的后段,又借祖伊之口大讲商人先王不再庇佑商朝,百姓也希望其灭亡,并指责纣王荒淫,这着实有点不太像商朝未亡前贵族臣子敢说、应说的话,很可能是周朝时商人后裔宋国人的追记。因此纣王是否真的曾说自己“有命在天”,咱们也不能确定。可周文王这几年征伐灭国,尤其是攻打对商朝极其重要的黎国,传世古籍上也确实没见写纣王有什么行动反应,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?难道纣王真的相信文王是在自己授予的征伐之权下,为自己平定叛国的吗?以纣王的聪明,就算前面文王伐犬戎、灭密须,他还没看出文王是在打着为商朝平叛的旗号扩充自家实力,那文王讨伐与商同姓的黎国后,他总该明白文王的叵测居心了吧?

笔者以为,他之所以没有立即反击周人,应该不全是妄自尊大到不顾王朝兴亡、自身性命。笔者曾推测过,“文王受命元年”大约相当于纣王十六年左右;本节记述的文王伐黎一事发生在其“受命”后几年内,那么该事件的发生时间应在纣王二十年前后。在介绍纣王与东夷的战争时我们还提到,据小臣艅犀尊铭文和殷墟卜辞显示,纣王十五年和二十年时商人曾发动对东夷的大规模战争。因此最符合当时情形的解释,恐怕是当时的商朝,内有旧贵族不满纣王任用“小人”,外需继续对东夷施以重兵,故而内外交困之下的纣王难以东西两线作战,无力在大举用兵东夷的同时再压制姬昌。当时纣王的军事算盘,应该是西守东攻:对西方先取防御状态,守住太行山,最低守住太行山东麓的滏口陉等各陉的东出口;对东方则集中力量尽快彻底安定东夷地区;等到东方缓和下来,他腾出手,再全力对付西方周人。纣王说的“有命在天”的那些话,如果真的存在过,应该也是他安抚惊恐的商朝贵族的话,让他们不要被打到黎国的周人吓倒,而破坏了自己先东后西的战略计划。

文王受命称王后第四次出征,讨伐的是邘国。

这邘国我们前面也介绍过,甲骨文中写作“盂”,其位置在今天河南沁阳西北。因邘(盂)与鄂地非常接近,其国又称“鄂国”。鄂国君主本姓姞。纣王的父亲帝乙在位时,姞姓邘国(鄂国)曾经反叛,并进犯商朝的属国。帝乙九年十月到十年九月,商王帝乙动员多个诸侯国的军力,对姞姓邘国(鄂国)发起历时一年的大规模讨伐。帝乙驾崩其子纣王上台后,可能是出于先大棒再胡萝卜的政策,纣王一度封姞姓邘侯(鄂侯)为三公。但没多久,纣王就借口邘侯(鄂侯)帮着被剁成肉酱的另一位三公鬼侯说话,把他给杀了,并腌成了肉干。姞姓邘侯(鄂侯)死后,其族人南下逃到了今天湖北随州安居镇一带,重建了鄂国。随后可能纣王为了填补姞姓邘国(鄂国)人南迁留下的空间,重新分封自家的子姓贵族到邘地为侯,仍沿袭“邘国”的国名。

文王为什么要讨伐商朝的畿内封国子姓邘国呢?这里我们又要详细分析一下邘国(盂国)的地理位置。沁阳西北的邘国(盂国)位于黄河以北、今天山西、河南两省交界处。殷墟卜辞显示,它是商朝的重要粮食产地和田猎区,军事上更是商王畿西南的重要军事基地。邘国(盂国)向西,有太行八陉的第一陉——轵(zhǐ)关陉。经轵关陉通过王屋山、中条山之间的隘道,可以直达今天晋西南的侯马一带。邘国(盂国)的北方则有太行八陉的第二陉——太行陉。经天井关进入太行陉,可以北达今天晋东南的晋城、长治等地。所以此地历来是河南进入山西的交通要道。商代对今天山西一带的反叛诸侯或方国用兵,基本上都是以此为出发基地的。战略地位如此重要的地方,自然是兵家兵争之地;另外周人如果夺取邘国这个农业、田猎区,也可以严重削弱商朝的经济实力。所以文王兵锋指向邘国,也就毫不奇怪了。

文王进攻子姓邘国(盂国),走的很可能是太行八陉的第一陉——轵关陉。已经失传的《尚书·泰誓》中有一句话(《孟子》一书曾摘引),就是描述这次文王伐邘国的盛况的——“我武惟扬,侵于(邘)之疆,则取于残,杀伐用张,于汤有光”。这句意思就是说:我军威武又凌厉,攻到邘国疆土上,诛除暴君去凶残,杀伐武功震四方,辉煌伟绩胜成汤。可见此次伐邘,也是文王的一桩赫赫武功。

从邘国往东北进军,到纣王时期的别都朝歌(今河南淇县一带),不过百余公里,而且是河南平原,毫无险阻。因此对商朝来说,邘国失守所导致的问题严重性,远超黎国的失守(黎国毕竟还在太行山的西边)。至此,纣王所期望的太行山防线,其南端已经完全不起作用了。而且周人连下黎国和邘国,还造成了一种可以两面夹击商朝首都圈(安阳——朝歌)的态势,战略意义重大,可以让商人防御时顾此失彼。(待续)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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